第一章
笨重的禮服!
海嵐嫌惡的皺起柳眉,很想褪下厚重的禮服,可是她要等待她的丈夫回來。
呵,她的丈夫!
直到剛才在神壇前起誓的那一刻,她才第一次跟自己的丈夫見面,出乎意料的俊美容顏,高大挺拔的體格,她完全想不透為什麼他要買妻子?
以他的條件,絕對可以找上家世更好的對象,而不是她這種沒人疼愛,空掛著富家女身分的人。
更重要的是,別說是企業聯姻能帶來利益,她家可是個大包袱,說不定反過來拖垮他的事業。
她真的不明白丈夫的用意為何?
來不及環視「新房」,海嵐的思緒便被門把轉動的細微聲響勾住了,她屏氣凝神地盯著大門,可是她在下一秒鐘轉過頭,不再看著大門。
雖說是丈夫,但他們跟陌生人其實沒兩樣,她根本不知該以什麼神情面對他?
開門的聲音傳進耳內,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,維持本來的姿勢,表情有些許的變異,一顆心提得高高的。
「海嵐?」符凜甫進入室內隨即喚道。
低沉男嗓,配上生疏的語氣,充分說明他們只是陌生人。
「嗯,我是海嵐。」回頭看向他,她淡淡地說,唇畔揚起一抹笑,「你是符凜……我的老公。」
笑,是因為兩人疏離的語氣,儘管他們已是夫妻,這卻是兩人頭一次的對話,全然的陌生人口吻。
墨黑的眸子盯著她柔美小臉上的每道線條,凝望著她唇畔的淺笑,那是沒半點笑意的弧度,他很清楚她對這段婚姻是如何不甘願,但是在他這名「金主」面前,她還是乖乖地掛上了面具,飾演嬌羞的妻子角色。
不過她緊繃的軀體出賣了她,顯示出她有多緊張。
不想跟他的視線交纏太久,她旋即半垂眼臉,卻仍能以眼角余光瞥見他走向自己,她緊張得連呼吸都停頓了,當身旁的床墊下陷時,她甚至覺得心臟要蹦離身體,身上每一根寒毛都因為他的接近而豎起,充滿男性陽剛味的氣息縈繞在她四周,無論她如何地抗拒,他的氣息自然地竄進鼻端,騷擾她的感官。
她下意識別開臉,以全身排擠他的接近。
「忙了一整天,你應該很累了,先洗澡吧。」將她的舉動看在眼底,符凜並沒有說什麼,讓她有喘息的空間。
頃刻,一種如獲大赦的感覺湧上心頭,她匆促地落荒而逃,卻感到他的視線一直在背後追隨自己。
背靠著浴室的門,她大口大口地喘息。
就算隔 著門板,她彷彿仍能感受到他的注視,莫名的火熱從心窩傳遍四肢,每個細胞都顫抖起來。為了平復異動的心情,她以微顫的指尖揪住禮服的下擺,扯出一個個縐痕。
望著浴室的門關上,符凜嘴角輕勾。
海嵐,他的妻子。
以她的角度看來,他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,可是在她仍於紐約唸書的時候,他已經見過她了,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。
看著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,符凜的瞳心滑過一絲溫柔,與平時冷酷內斂的他大相迳庭。
她有留意到嗎?婚戒可是以她最喜歡的四葉草為藍本,鑲嵌了四顆閃爍的鑽石。
不知過了多久,浴室的門終於打開了。
海嵐的視線一下子跟符凜的對上,他墨黑的眸子宛如夜空,她感到胸口猛然揪緊,一股莫名的戰栗湧上心窩,而這種感覺……她好像之前體驗過。
她搖搖頭,甩掉這念頭,心臟再一次猛烈地跳動,火熱湧上臉頰,她迅即別開臉。
「你也洗澡吧。」她首先打破寂靜,並暗自調整呼吸,一邊笑,一邊輕聲道。
換上了居家服的她是另一番風情,素淨的臉頰上是一抹誘人的嫣紅,看起來像極了剛成熟的果子,他感到一股熱源往某處湧去。
他鎖定自己的視線使她心生顫動,她從不知道被盯著是如此難受,心窩反覆地顫抖,在一呼一吸間產生了奇特的悸動,不過,最教她坐立不安的是他瞳心中閃爍的熾熱光芒。
他該不會是想……
如她所想,符凜拍了拍床墊,揚起一個既性感又邪惡的微笑,眼底浮現起深沉的慾望。
海嵐半垂眼眸,清楚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,調整著呼吸,力求表面上的平靜,她一步一步的走向他。
在她坐下的同時,感到一股拉力將她帶進他寬厚的懷中,唇瓣亦被攫住,烈酒的味道迅速佔據口腔每一個角落……
兩人雙雙倒向大床,衣服也一件件的被丟在地上,一夜的旖旎正式上演……
海嵐睜開眼,不由自主地往身旁的位置看去,如預期中的空蕩,但心窩瞬間湧現了失落。
她隨即失笑,對於自己竟然期望身邊有他感到可笑極了。
明明連要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也不曉得,遑論是跟他說話,即使他們已有了親密關係,他們和陌生人其實仍舊沒有分別。
掉回視線,她打算翻身下床,挪動四肢的瞬間,強烈的酸痛陡地瀰漫全身,她迅即發出呻/吟,整個人像是被強行拆散再重新組裝似的,兩眉擰緊,裹著被子下床,每一步都痛得她冷汗涔涔。
梳洗過後,她換上了外出服,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這冷冰冰的籠牢,可是當她步出臥室,赫然看見坐在偌大沙發組上看報紙的符凜。
心跳有整整一秒鐘的停頓,她甚至忘記了要呼吸。
「早安。」稍早之前,他已經聽見室內揚起細碎的聲響,視線不時落在緊閉的門扉,等待她什麼時候現身。
當看見一身外出服的她步出臥室,頓時明白到她是多麼的迫不及待要離開他們的家。
海嵐愣住了數秒才回過神。
「早、早安。」她以為他已經走了,沒想到他還在家裡,「今天不用去公司嗎?」
符氏是規模極龐大的集團,涉及的行業有很多,諸如金融、房地產、電腦網路、生化研究……在世界各地都有其分公司,他理應忙得不可開交,就像籌備他們的婚禮那時,任何一個環節的商討,他都缺席了,就連試穿禮服當天,也不見他的踪影,後來她才知道他另定獨自試身的時間,雖說她一點也不在乎他是否現身,不過從他的行徑便足見他也不是那麼希望娶她。
原以為他們成為夫妻的第一天,便得獨自過,她為他未離開而詫異不已,心窩湧上了紛雜的情緒,在濃濃的緊張感中混和了鬆一口氣的寬心,因為她的新婚日不用與寂寞為伍……
「為新婚妻子放數天假,有什麼問題?」他放下報紙,揚揚手,示意她過來身邊。
「沒有。」她依言地坐在他身邊,卻跟他保持一個微妙的距離,然而他的氣息太過龐大了,她整個人彷彿被罩住了,每次呼吸都如同將部分的他吸進體內,然後在身體裡肆虐。
他沒有挪移身體,只是拉住她的小手,慢慢地與她的十指緊緊扣在一起。
對於他的舉動,在感到不甘願的同時,一股怪異的感覺也隨之而來,他掌心的熱度使她忘了要掙開,腦海驀地浮現昨晚的火熱場景。
臉頰瞬間熱了起來,她不自在地別開臉,不想被他看見此刻的窘態。
「昨晚太粗魯了?」他一邊把玩她軟嫩的小手,一邊輕聲問,感受到她的手陡地僵住了。
他的小妻子似乎很抗拒回想昨晚的情形,可是他為自己是她唯一的男人高興不已,僅是想到從來沒有人見識過她誘人美麗的姿態,強烈的優越感便浮現心頭。
自從第一次遇見她之後,她纖細卻倨傲的身影便進駐了心坎,但茫茫人海,要找一個連名字也不知道人並不容易。
終於,兩年過去,她成了他的人──就算是這般的不甘願。
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接地詢問,她愣住了好半晌,才找迴聲音。
「還好。」儘管她力求平靜,可是聲音隱含的顫抖出賣了她。
「你應該餓了,對不對?家裡什麼也沒有,看你要不要添置些什麼?」這次的婚禮因為碰上正在進行的大型項目,他都沒為她騰出時間,所以舉行得有點倉卒。
「什麼也不用了!」她想也不想地拒絕,「我的意思是,這裡什麼也不缺。」
唯一欠缺的,大概只是幸福甜蜜而已。
「是嗎?」沉嗓夾雜著一絲幾不可察的嘆息,她急速的拒絕還真讓他沮喪,「沒關係,若你突然想到有需要買什麼的話,儘管去買,我已經給你準備了信用卡……」
「不用了,我想買的東西,我會自己付錢。」她絕對不想跟他有任何糾纏,盡量想與他劃清界線,「我會找工作。」
高中畢業之後,她一直待在紐約,這次也是因為要為兄長捅出來的樓子善後,才不得不回來。
想不到她再也回不去紐約。
聞言,符凜的眉頭蹙起,「你想找工作?」
「不可以?」對啊,她都忘了他們的婚姻是處於極不對等的立場,她應該沒有資格堅持什麼,「你不喜歡的話,我不做就是了。」
他用另一手輕揉她的髮絲,「沒關係,你喜歡的話,就儘管去做吧,我只是擔心你會累壞。」
他知道她為了帶母親離開海家,大學畢業後,就一直拚命工作,所以他好擔心她工作狂的個性會致使她累壞了。
儘管他的確不希望別人有機會欣賞她的美麗,可要是這樣能讓她綻放笑顏的話,他願意讓步。
頭頂傳來的觸感使心臟猛然跳動,陌生且強烈的抽動湧遍全身,教她連別開臉的意識也失去,只能愕然地抬眸看他。
眼前他的吐納越來越接近,灼人的氣息在頰畔拂過,放大了的俊顏映進瞳心,她驀地清醒過來,迅即轉過頭,薄唇滑過臉頰。
她是怎麼了?在他的注視下,幾乎要忘記自己是誰,還好理智及時冒出,讓她來得及避開。
「嗯,不是說要外出嗎?」她尷尬地詢問,同時快速地站起來,卻未能甩開他的手。
「好。」他跟著站起來,交纏的兩手始終沒有鬆開。
在飯店吃過早餐之後,符凜和海嵐兩人漫無目的地閒逛。一路上,海嵐想過各式各樣的理由要擺脫符凜,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角色,所有到嘴邊的話一下子都消失了。
然後,她的手又一次被他穩妥地牽著,明明沒有任何感情基礎,為什麼他能如此自然地握著她的手?
彼此的掌心不留絲毫的空隙,互相纏繞的手指牽動著她的思緒,任憑她如何提醒自己不要在意,視線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往下看。
她並不是沒有戀愛經驗的純情女生,在紐約時,她曾跟當地土生土長的華僑交往過,但因為工作過於忙碌,所以跟男朋友漸走漸遠,而且……也許是她從小就知道男人都是花心的──她的父親便是最好的例子,有了正室還不滿足,除了她母親這名情婦,外面不曉得還有多少個小四、小五……
所以她對愛情總是抱著一種可有可無的心態,從不會刻意經營,反正緣分要盡的話,無論如何拚命,也不可能挽回什麼。
也許這樣賣掉自己對她而言是最好的,至少她算是出嫁了。
對此,她自嘲一笑。
「有沒有什麼喜歡的?」
符凜的聲音令她一下子回過神來。
「唔?我、我在想事情,不好意思。」她小心地回應,生怕一不小心令他不快。
她太清楚自己只是他買回來的妻子,要是他一不高興,便可以中止對海家的援助,那麼她的母親在海家的日子也將更不好過,所以不論有多委屈,她都得端起笑臉面對他。
「是嗎?」即使她掩飾得很好,他還是看見她眼瞳深處的不情願,「要是有什麼煩惱的話,你大可以跟我說。」
說時,大掌再次揉揉她的頭顱。
她不喜歡這樣!
雖然她是這麼想,可是心窩卻不斷地抖顫,陌生的異樣感傳遍全身。
縱使她從小生活無憂,但在家中的日子一點也不快樂。
父親認定她在將來有利用價值,才會接她們母女倆進海家。除了 提供生活上所需的一切外,他根本吝嗇於給予任何關愛。她名義上是海家小姐,可實際上與傭人沒半點分別,而母親則無時無刻都得看元配夫人的臉色,這樣仰人鼻息的生活令她喘不過氣。
為了能逃離如囹圄似的海家,她死命唸書,好不容易考取了獎學金,在紐約過了好幾年自由的生活,哪知最後她還是得回來這塊讓她窒息的土地。
除了 母親的疼愛,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,停留於頭頂的熱度,滾燙得教她手足無措,不過最讓她詫異的是她竟然感到眼眶微微刺痛起來。
她迅速垂下眼臉,「我會有什麼煩惱?能夠嫁到像你這麼好的老公,就算有,也不過是小事,怎能拿這些小事佔用你寶貴的時間?」
他驀地抬起她的小臉,「我們已經是夫妻了,你不需要跟我客氣什麼。」
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,她全然不曉得該如何反應,望進他的黑眸,她的心坎在剎那間狠狠地抽動了一下,急速的跳動產生了奇特的異動,她傻愣愣地點了下頭,「嗯。」
不知怎的,臉頰頓時火熱起來,眼神不自然地游離,她微轉過頭,甩開他碰觸下巴的指尖,這舉動,讓她的視線剛好落在一旁商店的櫥窗上。
佈置精緻的櫥窗內擺放了形形色色的搪瓷娃娃,但最吸引她的是一對公公和婆婆的娃娃,它們看起來是如此的恩愛、幸福……
順著她的視線看去,符凜開腔, 「想要?」
聞言,她隨即掉回視線,並搖頭,「不是的。」
這種擺設若是放在家裡,也只是諷刺她的現況而已。
「進去看一看吧。」沒有理會她的話,他不由分說拉著她步入店內。
不消片刻,他手中便多了一個精美的紙袋,她凝視了數秒鐘的搪瓷娃娃此刻正安穩地待在裡頭。
「你真的沒必要買它,這根本沒有用。」海嵐說。
「你盯著它看了好一會。」他回應。
「只是剛好看著,這個跟家裡的裝潢好像不太合襯。」她是很羨慕環繞著搪瓷娃娃的氛圍,可現實中的她並沒有得到幸福,看著也只是令自己傷心,既然如此,何必擺放這種東西在家中來刺痛雙眼?
符凜逸出幾不可聞的嘆息,對於她拚命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道界線而感到無奈。他當然明白兩人才認識一天,根本不可能要求她跟自己有多熟稔,而不善詞令的他也不曉得該如何才能拉近兩人的距離,只好做些會討她歡心的事情。
不過,現在看來,這對漂亮的娃娃似乎沒有多大的作用。
明明他的神情、語氣沒有絲毫的變動,可為什麼她會覺得他因為她的回應而感到失落?
她隨即為冒出來的念頭而失笑,稍微搖搖頭,甩掉可笑的想法。
「是嗎?倘若真的不喜歡,那麼丟掉吧。」他忽地說。
「不!」眼見他真的打算將紙袋拋進垃圾桶,她立時阻止,「讓我處理吧。」
「好吧,隨你要怎麼處置。」明知道她捨不得,卻又倔強地不想跟他有任何牽連,所以他以退為進,知道她一定不會容許自己丟掉它。
接過紙袋,海嵐眼底掠過一絲渴望。
要是她也能像它們一般便好了。
只是,她的人生已經再也輪不到她做決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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